“誰稀罕占你的便宜啊！”慕芙沖她皺皺鼻子。

消息很快傳到雲越那裏，清毓領著雲越前來時，慕芙正興奮地與其他人比著身高。雲越的神色難以察覺的黯了黯，很快便恢覆如常。

“雲越！”慕芙興高采烈的拉住雲越：“我長高了，我真的長高了。”

雲越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個子當真長高了。這細微的變化竟然連他都未曾發現。他點點頭，收回了手。

“這下好了，我們總算對你姑姑有個交代了。”清毓也摸摸她的頭，可是慕芙的神色一下子便沈了下去，清毓自知失言，只能笑一笑以示安撫。慕芙的黯然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她便重新揚起笑臉告訴清毓自己沒事。

從小到大，慕芙最大的秘密便是這個。曾經，因為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的異樣，往往是剛剛開始熟悉新的地方，認識新的朋友，要不了多久，她們便要遷移到下一個新的住所，三百年來一直如此。那時的慕芙最想要的莫過於安定的生活，交好的夥伴，那時的姑姑，最想要的自然是她能夠健康平凡的長大。然而，現在，她真的慢慢變成一個正常人，慢慢變得與普通人無異，再也不會有人叫她妖怪，再也不用為了隱藏這些而過著飄忽不定的生活，可是，當慕芙站在後山俯瞰山下飄渺的景色時，姑姑已然不再能夠站在自己的身邊，或是摸摸她的頭，或是將她抱起。

那一天，慕芙在雲越口中得知了那些真相，雖是幼孩的外表，可是終究已經活了三百年，她嘗試一點點的接受。眼淚濕了一條又一條的手絹，可是怎麽都止不住。她怎會不知姑姑與娘親的良苦用心，所以，她怎麽樣也要好好活下去。就像花時一樣，花開一季，再美也不過寥寥幾日的風光，可是依舊抵擋不了百花爭艷，花香彌漫漫山遍野。連如此脆弱的花都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又豈能輕易輕生？

慕芙站在最高的地方，慢慢揚起了臉，深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漸漸浮現：“姑姑，你養育了芙兒三百年，保護了芙兒三百年。可是，你卻忘記了自己沒有辦法一直留在芙兒身邊。”

棉嬢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安靜的站在慕芙身旁。

“你用你的愛，為芙兒設下最強的結界，讓芙兒百毒不侵。可是，那由你為芙兒制造的三百年人生根本就不是芙兒的人生。現在，你再也不能在芙兒的身邊，可是你放心，她不會因為你的離開而驚慌失措一蹶不振。以後的日子，無論是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都要由芙兒自己去走，這其中，會有愛，恨，關心，欺騙，可是，那都是芙兒自己走出來人生。無論結局如何，芙兒都會感謝你賜予的這個機會……因為你的犧牲為芙兒換回的機會……雲越說……爹爹不在了，娘親不在了，連你……也不會再回來接芙兒了……”

眼淚又從眼角滑出來，棉嬢急急忙忙用袖子給慕芙擦眼淚，一臉心疼的看著她。慕芙一動也不動，只是看著天：“不過不要緊……我知道你一直在看著芙兒。所以，姑姑，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你都不用擔心芙兒，她已經長大了。”慕芙用袖子狠狠擦掉了眼淚，沖嬢嬢笑了笑。棉嬢撅著嘴蹭過去抱住慕芙：“阿芙莫哭，沒有姑姑，你還有嬢嬢，嬢嬢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清風拂過，動蕩了花香，帶著樹葉的颯颯聲，慕芙笑著對棉嬢說：“嬢嬢，姑姑聽到了……”

×××

“氣化於神，神化於虛，吐納之氣，物我兩忘……”桃止頓了頓，身姿搖曳走到子夏身邊，“啪”的一聲打了他的手，一條小泥鰍便從他的手中掉出，露出的半截身子不停地扭動著。子夏看著桃止，桃止也看著子夏，最終，子夏陪笑著將小泥鰍放生。

“你若是能將那捉泥鰍的本領用於修行，只怕你的修為遠遠勝於現在。”其實子夏的修為已是同輩弟子中最好的，連雲越在談起他時也頗為讚許，只是為人不太認真，吊兒郎當的。桃止自以為十分委婉的勸解著。又搖曳著身姿走上神聖的講壇。外表上神風俊美，心中其實早已有無數次嘆息，想當年，他也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主，現在卻淪落到過著教書先生一般的日子，還要被大師兄以“身為人師便要做好表率”的說辭給套住了。

那小泥鰍大概還是有些靈氣兒的，掉到地上滾了幾圈，灰頭土臉的竟然還能順利地爬出大殿。桃止冷哼一聲，子夏心中當即一涼“完了”。桃止一撩衣擺，悠然的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一口茶。

“這位子可還習慣？”雲越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大殿門口，負手而立，烏黑的長發用白玉冠別的一絲不茍。桃止心心中當即一涼“完了”。

“師尊。”眾小弟子有模有樣的行禮，雲越並不拘泥於禮數，小輩們行禮，點個頭心意到了便可，可是自從雲越做了那閑雲野鶴之後，性情也變得有些古怪，興許是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時時操勞政事，放松起來便喜歡整些怪招子折騰人，尤其是這幾年，越發讓人看不透猜不著。若是清毓一人定是鎮不住桃止，他仍會是上天下地風流瀟灑的桃止，可是一旦雲越在了，一切就顛覆了。他巴不得自己立馬被雲越撤掉，然而雲越總是在這樣的場合出現，自己百口莫辯，便只能一直將這個先生的角色好好扮演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紫衣女子小跑了進來，額頭上已經有些汗珠，想必是飛奔過來的。已經過了十年了，夏桑言出落得亭亭玉立，簡直是一美人胚子，終究是公主，無論在哪裏，那份美貌中都帶著貴氣與傲氣。可是此番，她的模樣著實有些狼狽。桃止看著她，突然明了了，一雙鳳眼幾乎要冒出火了，夏桑言立刻低下了頭，師父是可以慢慢哄得，偶爾一次兩次的出賣也是可以原諒的，更何況是賣給自己人，後果不會很嚴重的！想著剛才在後山被安慰的話，夏桑言又理直氣壯地擡起頭。

“止兒，可是生氣了？”雲越竟用一種十分不解的語氣發問道。於是乎，桃止眼中的怒火瞬間變成小火苗子。

“弟子何氣之有？”桃止恭敬地回答。

雲越點點頭：“不錯，被自己的弟子這般出賣尚能心平氣和，想來這講師一職對你還是十分有益的，為師甚感欣慰。”

桃止呆了，風度沒有了，美麗沒有了，魅惑沒有了，表情沒有了，連那眼中的一咪咪小火苗也刺啦一聲，徹底滅了……

109 涼宮有女

109 涼宮有女

課下。

“子夏你真是幾世修來的運氣了，這樣都能逃掉懲罰。”靈鷲翻著前些日子熾火贈與的《火術》，搖著頭感嘆著。夏桑言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若不是我冒險出去，你以為你能這麽輕易脫逃？師父向來在這懲罰之術上頗有造詣，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謝我吧！”

一旁的賦挽歌輕笑起來，女大十八變，此時的賦挽歌亦如出水蓮花般清麗脫俗，長年對花木之術的修煉，使得她的身上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不少師兄私下向她示好，她卻從來不予以回應。倒是與這些一同長大的朋友們最為合得來：“你若是沒有找到另外一個人，想必被罰的是你們兩個，我看，你們真應當好好想想怎麽感謝你們一同的恩人。”

賦挽歌一語驚醒夢中人！

找到誰！？

還能有誰！？

若不是有人告訴夏桑言，再不回來通風報信，子夏就該被罰了，她又怎麽能成為一場及時雨，免了子夏的處罰？

其餘幾人皆笑了起來，夏桑言也俏皮的撇撇嘴，倒是子夏異常興奮：“芙兒真的回來了？”

“那還有假！便是她讓我先行回來，說是自有解決方法，她還說了，若是你下次再不認真上課，她便不再管你了，任你被師父懲罰。”夏桑言哼哼。

子夏得意的揚了揚頭：“她才舍不得……”緊接著，他抓住夏桑言的胳膊問道：“芙兒現在在哪？”

夏桑言：“後山。”

後山之上，崇山峻嶺數十年日一日的被飄渺的白霧所環繞。淡淡的霧氣撲面而來，帶著絲絲涼意。涼宮這般的溫度，百花竟然也能齊放，各有千秋。

一身素衣的少女輕輕俯下身，將受傷的雲雀輕輕放在一株大樹旁。少女的模樣平凡的出奇，唯有那瘦弱的身形讓人看著心顫，比起從前的蒜苗小姑娘模樣，現在也只是稍微長大了一些，有了小小少女的模樣。與夏桑言那般的亭亭玉立相差甚遠。絕對算不上什麽美人，可她就是那樣站在那裏，竟也生出些恬靜與淡然。

“阿芙你為何要帶回去！煮了吃不是更好！”棉嬢無比焦急的提議著。小雲雀聞言，原本奄奄一息的樣子一下子變得十分激動，可憐兮兮的望著慕芙，拍打著自己的小翅膀。

慕芙瞟了棉嬢一眼，棉嬢無辜的低下頭，若是濫殺無辜也就算了，可這雲雀作為它們的領頭雀，毀了人間不少的莊稼，人人恨之，自己即使是吃了，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是替天行道，站在那小雲雀的立場上，便是天劫難逃，都是說得通的。可是阿芙竟然一意孤行要將它救下。小雲雀見狀，雄赳赳氣昂昂的將頭偏向一邊，似乎十分得意。

“嬢嬢，有一句話叫做‘放長線，釣大魚’。”慕芙話音剛落，原本氣息奄奄的小雲雀真如斷氣一般，兩腿一登，僵在慕芙手中。棉嬢聞言，立馬笑逐顏開，傻乎乎的點著頭屁顛顛的跟在慕芙身後。

自從慕芙開始有了身體的變化，轉眼已經十個年頭過去，更是在五年前意外的開啟了靈識。可惜資質平庸，並非修仙的料子，幾個小弟子中，她的長相最為平庸，其他小弟子在這些年的修煉中修為大有長進，再過不久便能擁有仙身。

都說名師出高徒，可是身為雲越弟子的慕芙在這方面沒有一點點的天賦，可是作為涼宮中唯一一個吊車尾，倒也是一個特例。好在上蒼總是公平的，長大後的小慕芙雖不起眼，卻是極為聰明伶俐的，興許是這個原因，雲越還是甚為喜歡她。

“出去這麽多日，也不見你來向師傅請安，到是在這鳥雀身上如此用心，你叫為師情何以堪？”淡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可是慕芙卻有些激動，轉過身，果真是那月白色的熟悉身影，深深地笑容顯於臉上。

“雲越！”慕芙沖進雲越懷中，喜滋滋的將受傷的灰土都蹭在雲越身上：“芙兒可想你了！”

雲越黑著臉將慕芙提開：“剛剛回來就要開始收拾爛攤子，這是你的愛好麽？”

“雲越，你可知前些日子我們見著的那塊莊稼地是被誰弄成那樣？看！就是這個！”慕芙獻寶一般將已經僵硬許久的小雲雀拿給雲越看。

聽聞自己將要被一位神尊瞧一眼，小雲雀早已死去的神經又活了過來，戰戰兢兢地準備迎接神尊的目光，可誰知雲越竟背手轉身：“放了吧。跟我回去。”

盯著手中絕望的雲雀，慕芙嫣然一笑，將雲雀拋給棉嬢：“嬢嬢給你，沒事兒逗個樂子。”說完便屁顛顛跟著雲越跑回去了。

這些年，慕芙一直跟著雲越，走過了許多山川河流，看遍了人間的奇景，那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她這才發現，一個人的世界遠遠不止一個茅屋一所宮殿那樣簡單。只有真正走出來，看到自然之造化，天地之神奇，連人的胸襟都不僅開闊起來。高山仰止，才發現人世間有許多事情不應當太過執著。然而，當慕芙將這些說與雲越聽時，他只是沈默的笑著，依舊是負手看著眼前壯闊的美景。

“芙兒，你真的回來了！”子夏半路殺了出來，鉗著慕芙的雙肩仔細打量起她：“唔，還是這樣子，完全沒有姿色……”慕芙正要與他笑笑，聞言，一張臉立馬就黑了，一個手刀砍過來，子夏敏捷的避開，嘻嘻的笑著。

“沒大沒小，我是你的小師叔！”慕芙瞪了瞪他：“你還是這樣，永遠不會講話，下次你就是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幫你了，等著被桃止責罰吧！”

子夏轉而攬住慕芙的肩膀，但凡見到的人總會覺得子夏有著濃厚的地痞流氓氣質，他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好師叔，接受現實吧，不過你放心，沒有姿色小爺我也喜歡！”

“仲子夏。”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慕芙明顯覺得肩膀上的手臂在一瞬間僵硬了。誠然雲越是有些冷冷的上神氣質，但是與他單獨相處時慕芙從未有過半點忌諱，是以雲越對她來說，什麽嚴師什麽神尊的鬼形象早就崩塌了。可是，她隨意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般隨意。

手臂自覺地收回，子夏老老實實地轉身向雲越行了禮，道了一聲“神尊。”

110 清毓歷劫

110 清毓歷劫

雲越走了過來，將一包什麽東西扔給了慕芙。看了看子夏，道：“去把整個涼宮的水缸裝滿水，否則不準吃飯睡覺。”雲越不是崇尚體罰的人，他體罰起來就不是人。

慕芙興高采烈的打開包袱，竟是一包五彩的松石。

“拿去。”她遞了一顆給子夏：“是在無妄山上拾得的，頂漂亮了。”

子夏接過，咕噥道：“每次都這樣，神尊就如你爹爹一般，回回我這個好女婿想與你親熱一番便會遭到這樣的打擊報覆……哎……”

“瞎說什麽！”慕芙毫不客氣的將一顆松石彈上他的腦袋，轉身離開了。

“芙兒！”夏桑言興高采烈的拉著慕芙，轉了幾個圈圈，仔細打量著慕芙：“唔……還是這個樣子。沒什麽變化！”雲越是神尊，地位崇高，法力高強，大家想當然的以為與這樣的神人呆在一起久了，自然近朱者赤能有些變化，然而慕芙與雲越呆在一起的時間最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不僅讓人有些失望。

“這次又去了哪些好地方？”賦挽歌靠著椅背將一本醫書抵在下巴下，目光中帶好奇與羨慕。她在書上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藥材，還有許多植物，用藥效果奇特，她一直想要去看一看，可是總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去了好多地方！”慕芙開心的回答，又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賦挽歌：“挽歌，這是給你的。”

“給……給我的？”賦挽歌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去，輕輕打開包著的絹布，眼睛不禁睜的大大的：“是天青地白草！”

她最近研究的藥物就差這一味草藥，奈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封鏡本說有時間邊去采些回涼宮，奈何他最近也諸事纏身，便忘了這件事。這下可好，賦挽歌幾乎是兩眼放光，小心翼翼的又將草藥包好，上前給了慕芙一個大大的擁抱，呵呵的笑著。

“哎，你就好了，得償所願。”夏桑言狀似無意的咕噥著。可心中的小九九早已是路人皆知。慕芙靠過去，清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天景帝與慈惠皇後現在仍舊安好，正是安享晚年之際，靖國也相安無事，你可以放心了？”

夏桑言身子一僵，慢慢轉過頭望著慕芙。進山十多年，從未離開過。他們本就是從凡間招進來的，自然割舍不下骨肉親情，夏桑言身為公主，更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思念父皇母後本就是人之常情。奈何她總是人前逞強，從不流露出這些心思。可現下，這番心思被慕芙瞧了個真真切切，心中猛地一震，眼睛很快便紅了起來……

“芙兒……”夏桑言有些哽咽。

慕芙卻輕輕笑了，轉身就要走：“別跟我道謝。我可不喜歡你這般矯情的樣子。叫人見了你這幅樣子，準會笑話你了。”慕芙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棉嬢大呼小叫的聲音。夏桑言雖與慕芙相處的好了，可是與棉嬢卻如冤家一般，但凡碰面定會磕磕絆絆幾句，是以夏桑言絕不會讓棉嬢瞧見自己這樣子，馬上拭了拭眼淚，又恢覆往常的盛氣淩人。

“阿芙阿芙阿芙……”棉嬢沒頭沒腦的闖了進來，與慕芙撞了個滿懷。

“嬢嬢你怎麽搞的，我說過多少遍，在外面隨你怎麽丟人，回來了一定要有分寸的！”慕芙身為主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教育方式。棉嬢遭到斥責，乖乖的低著頭站在慕芙的後面，低聲道：“我從後山回來，瞧見了其他人，大家都說今晚要好好擺一桌子菜來迎你。”

“迎什麽？我又不是第一次回來……”慕芙甩甩手，扭扭脖子朝自己的寢殿走去，這一趟出門可真把她累壞了。得好好想休息！沒走幾步，夏桑言又在身後提醒她：“芙兒你休息好了便快些過來，我們等你啊！”

寢殿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掃過，一桌一椅都未有過變動。棉嬢掃視四周，笑道：“都說子夏每日都會來這裏打掃一番，為的是阿芙你回來能住的舒服些……”棉嬢突然不講了。慕芙正細心搗持著人間搜刮來的小玩意，頭也不擡道：“既是調侃為何不一次侃完，我聽著呢。”

棉嬢突然湊到她的面前，睜大眼睛仔細的審視著她：“阿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子夏喜歡你，我就不信你當真不知！”

慕芙停下手中的事物，認真道：“我知，我當然知。”

棉嬢的眼睛瞪得更大：“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慕芙頓了頓，擡起頭，皺著眉頭，仿佛是是在思考著棉嬢的話。棉嬢見狀，立馬來了興趣，好奇的圍著慕芙，不斷追問著答案。慕芙扔下手中的東西，瞟了一眼棉嬢。通常，慕芙擺出這副你奈我何的樣子時，證明她已經有些不耐煩對你的應付了。知情識趣的棉嬢自然禁言。

慕芙收回目光，繼續看著手中的泥人，泥人身著白衣，烏黑的長發直至垂下。

“這個泥人……怎的如此像神尊？”棉嬢趴在旁邊懶懶的問道。慕芙看了看她，嘴角浮上一絲笑意：“本就是他啊。”

“可是這個泥人一星半點兒也比不上神尊！”棉嬢咕噥道。這句話慕芙聽了進去。泥人是她自己捏的，唔，確實醜了點，可是雲越那天人般的氣質本就是無可比擬的了，是以慕芙只追求神似。

慕芙一路小跑到了月華殿。棉嬢見她一臉通紅，急忙為她擦汗：“阿芙你做什麽跑的這樣急？被山雞追麽？夏桑言和白鳳也蹭了過來：“是啊是啊，好紅好紅，芙兒你是不是餓狠了？別急別急，咱們今天準備了不少東西，馬上就可以吃了！”

“我……我……”慕芙吞吞吐吐的樣子與平常相比著實有些異常。

“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適？”子夏用手探了探慕芙的額頭：“莫不是發燒了？”慕芙心虛的打開他的手，別過臉，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吃食，兩眼瞬間變光芒大放：“這麽多吃食，哪裏來的？”

夏桑言得意的走到她的旁邊：“你猜猜這些是誰做的？”

這樣子就像是她自己做的一般，不過，如果夏桑言會做飯，等於子夏會刺繡，玄泠會扭腰，不真實的緊。

“是師父！”夏桑言愈發得意的樣子讓慕芙有些無奈。不過桃止會下廚倒是讓她頗為意外。不過轉念一想，大概是現下做了個掛名神尊，閑著無聊的時間也相繼增加了，這才有時間來研究廚藝。

桃止出來時，手上還端著一盤點心，那片粉色碎花小圍裙頗顯他賢良淑德之氣，慕芙一時還沒適應過來。

“師兄如此盛情款待，慕芙好生榮幸。”慕芙笑道，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放入口中，清香之氣立馬盈滿口中，慕芙吃的風生水起，一旁的人也耐不住了，紛紛拿起筷子動起手，桃止看著他們，卻沒有動，抱臂而立。看來自己真的有天分，學一樣會一樣，桃止一雙鳳眼細細看著慕芙，小丫頭正吃得熱火朝天，還與桑言她們搶著吃。一種滿足感頓時盈滿心頭。

慕芙吃了一會，發現好像少了什麽，問道：“清毓師兄呢？”

此話一出，不知為何，眾人皆有些黯然，慕芙知道事情不對，拉著桃止的衣袖追問：“師兄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

“千萬不要！”子夏拉住她。慕芙卻並未就此罷休：”出了什麽事啊，你們別不做聲啊，說話啊！”慕芙望望子夏，他卻別過頭，她又依次望向桑言，白鳳，挽歌，可是誰都不回答。連桃止都欲言又止。

“你們這是做什麽！有什麽事情就說！若是你們不說，我便去問雲越！”子夏終於口軟：“好芙兒，你千萬別去找神尊，其實……其實……”

“說啊！”慕芙催促。

“他已下界歷劫。”雲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

下界？下什麽界？歷什麽劫？慕芙無措的望向雲越，雲越負手踱步過來：“清毓是本尊選定的下一任中天人選，自是要歷劫飛升，一旦他飛升上神，再修個數萬年，便可以接任中天王一職，執掌中天。”清毓本就是天後嫡系後人，跟隨雲越以來修行認真，助雲越將涼宮管理的井井有條，確實是下一任中天王的最好人選。可是……可是歷劫之事可大可小，況且事關飛升上神，如若有什麽差錯，定會灰飛煙滅！

“怎麽會這樣，為何沒有人告訴我？”慕芙的語氣近乎質問。

在涼宮，第一個對她笑，第一個對她好的人便是清毓，當年他們一同上課時，慕芙便是坐在清毓旁邊的位置，無論她是調皮胡鬧還是打瞌睡開小差，清毓總是一笑而過，包容她的一切。可現在，他為何一聲不吭便去歷劫？如果……如果失敗了會如何？是不是就永生永世不得再見？

慕芙剛想詢問清毓的下落，便被雲越打斷：“芙兒，清毓歷劫一事事關重大，你萬萬不可胡鬧。路是清毓自己所選，你既應接受，也應尊重。”

111 爭執

111 爭執

“我如何接受？如何尊重？那中天一位本就是你的職責，可是你卻跑來這裏，將那樣一個重擔拋開，你明知清毓最為敬重你，將這樣一個重擔交予他，他又如何拒絕？上天將中天的責任交予你，為何你不尊重，你不接受？”

“芙兒！”桃止面色凝重的拉住慕芙，示意她住口。熾火也皺著眉頭責備起她：“你身為人徒，怎能頂撞師父？還不快認錯！”

雲越臉色一沈，周圍仿佛都被凍結一般。眾人見狀，都覺得事態嚴重，紛紛開始勸阻慕芙。

“芙兒，我知道你與師父相交甚好，可是師傅既然接受了，我們不是應該尊重嗎。”子夏握著她的手，卻只覺得那雙小手一點一點冰涼下去。

“是啊，芙兒，神尊……神尊做事定然是有他的道理，你將將卻是莽撞了些。”賦挽歌緊接著開口，又用眼神示意了其他人。

“芙兒啊，今天你好不容易回來，師父又做了這麽多美味的吃食，我們……我們只當提前慶祝清毓師父飛升成功，好不好？”夏桑言一時想不出什麽撫慰的話，胡言亂語著。

“阿芙……”棉嬢輕輕扯著慕芙的衣角。

慕芙死死咬著下唇，轉身跑掉了，棉嬢見狀，趕緊跟了上去，嘴裏還在不斷地喊著“阿芙，阿芙”

“神尊……”子夏跪在雲越面前：“芙兒是因為與師父處的好，生出不舍乃是人之常情，是以口不擇言，還請神尊不要責罰。”

“請神尊不要責罰！”其他人也跟著跪下來。

桃止看著他們，不僅露出一個苦笑。再看看雲越，那張漠然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夜色濃重，涼宮的夜寒氣明顯加重。雲越身著單薄的月白色長袍，穩穩立於大殿前的石臺之上。清冷的月光灑下，竟顯得有些淒涼。雲越眼神迷離，似是望著前方，又似望著更遠的地方。

“鳶兒……終歸是我自私了麽……”

雲越緩緩閉上眼，黑暗的世界突然明亮起來，盛開的百花叢中，白衣女子悠揚起舞，花蝶紛飛，女子的小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月華宮前，她留守回頭，身後不遠處，桃花樹下，亦是月白的身影，定定的註視著她，兩人相視一笑。雲越猛地睜開眼，一向清冷的眸子竟然帶了幾分狼狽之色，微微喘著氣。

雲越轉過身，又轉回來，淡淡道：“還有什麽大道理要說與我聽？”

慕芙低著頭，她知道當面頂撞雲越是大錯，可是她也是太過擔心清毓才會口不擇言。

“師……師父……”

“還是喚一聲雲越吧，芙兒這一聲師父，本尊擔當不起。”

居然耍起了小性子！慕芙聞言，反倒輕松起來，三兩步走至雲越身邊，探著身子瞧他的臉。雲越看都不看她，又轉向另一邊。慕芙心中了然，嬉皮笑臉的賴上他：“好雲越，你大神不計小人過，我知道我剛才不應該那麽莽撞……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雲越抱臂看著她，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是擔心清毓。

雲越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定定的望著她：“芙兒。可還記得在無妄山上所感所想？”

無妄山。

山高千丈，如直插雲霄，立於山頂俯瞰全景，她確實被那樣一番景色所折服，有那麽一瞬間，她有一種釋然的感覺。可當她將那些感覺說與雲越聽時，雲越只是笑。

雲越理了理她的頭發，道：“芙兒，你想的沒錯。只是世事難料。很多事情，你還未經歷過，紙上談兵永遠無法讓你能夠真正參透些什麽，你為清毓飛升之事執著，為人間情誼二字所困惑，便是證明。人各有命，清毓也許會有別的想法，然而他的不同在於他知曉輕重緩急。”

慕芙有些哽咽，抽泣道：“那為何一定是清毓？”

“不是清毓也會是別人，難道只因你與清毓相交甚好所以你憐惜他而無視其他人？無視其他人心中所想，心中所念，所要追求的事物？”

雲越用著平靜的語調，卻帶著一針見血的味道。

風起。雲越伸手護了護她，將她拉到背風面：“你啊，還是個心智未開的孩子。”

慕芙心中其實還在擔心著清毓，可是雲越的話也不無道理，也許她真的應當好好想想……

清毓歷劫一事，慕芙始終未曾放下，是以之後幾日，她總是魂不守舍，不是一不小心差點踩死了桃止的小不點就是一不小心毀了挽歌精心釀造的百花香……

“你要做什麽啊。”慕芙雙手在空中亂搭，被子夏捂住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子夏一直說著“快到了快到了。”慕芙不知他想做什麽，只能任由他帶著走。

隱隱的有檀香味傳來，慕芙心知是到了太和殿，子夏將慕芙拉扯著坐下，慢慢松開她的眼睛。慕芙一點點睜開眼睛，被光線折射的有些刺眼，當眼前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慕芙臉上的吃驚之色也越來越明顯：“清……清毓師兄……”

他笑了笑，慕芙的臉色卻馬上沈下來。他不是清毓。清毓是涼宮的大弟子，攤上雲越這般的師父，他作為大師兄顯然要累上一些。可是他從未有過任何怨言，對雲越更是敬畏有加，是以他總是含蓄內斂，連笑容也是這般，子夏雖為清毓嫡傳，待的久了自然能學一些神韻，可是骨子裏的東西是變不了的，子夏的笑太過燦爛，即使變作了清毓的模樣，還是露出了破綻。

慕芙拍了拍他：“子夏，算我求你，別再用你的氣質假扮大師兄了，這對你來說太難了。”

子夏沒有想到慕芙竟然能夠看出來，驚訝之餘變回了原來的樣貌：“你怎的會知道？”

慕芙嗤笑一聲，雙手疊在腦後躺在了地上。

她第一次來，是被雲越牽進來的，眾目睽睽之下決定了她特殊的身份。那時候，她便是坐在現在這個位置，坐在清毓身邊，仿佛從那以後，她大多數時候總是和清毓在一起。清毓為人寬厚，耐心，總是不厭其煩的解答她每一個問題。那溫柔的笑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幼時的時光仿佛真的很快，還未來得及去珍惜便過了。慕芙望了望一旁陪自己坐著百無聊賴的子夏，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子夏早已不覆童年時的模樣。他已經長成一個朗朗少年，眉宇間英氣勃發，連原來那個小小的肩膀也變作了現在這般厚實，可靠。原來時間會留下痕跡，只是太多時候，我們一味的緬懷過去而將這些痕跡忽視。而當這種痕跡因為時間變遷轉為另一種痕跡時，這樣的痕跡便真的不存在了。

“你……你總盯著我做什麽！”感覺到慕芙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子夏竟然莫名其妙的臉紅起來。慕芙見他這幅樣子實在是好笑，轉過頭，道：“你這麽真好看。”

子夏聞言楞了楞，隨即得瑟道：“我好看很久了，只是你沒有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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